放火归山

【白掌一则】

#熬夜胡诌文学系列#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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枕头“砰”地一声从阁楼上砸下来,正好砸在墙角的白掌上,它倒在地上,干结松散的土块像棉絮一样粘在白色的枕头套上,它萎蔫干瘪的硕大的叶片紧贴着地面,像是尽力躲避从阁楼上沉下来的气压。


绿萝是在出差回家的第二个傍晚,发现了男友的异常。

当绿萝像往常一样调皮地挂在他脖子上,把脑袋埋在他怀里,仰起头来用黏糊糊的声调嬉笑着说,“我有新欢啦,你猜是谁?”的时候,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瘪了嘴委委屈屈地问绿萝,你不喜欢我了吗?

即使绿萝每次都只是向他炫耀手机里新追的哪个男团的哪个小鲜肉,边刷刷刷地点赞转发,边哈哈哈地向他说“快看我儿子多可爱,啊啊啊妈妈爱你”,他也总是委屈一阵子,就会搂着绿萝,把下巴搁在绿萝的肩窝上,陪着绿萝一起笑。

可是这一回,他有点不一样。他只是看着绿萝,用让绿萝有点陌生的语气说,“好好说话,别撒娇”。

绿萝哼了一声,撒开手转身赌气窝回沙发上,继续看新儿子的活动照。

晚上有老同学聚会,绿萝犹豫着要不要再问问他,他最近好像很忙,喊他看电影也总是说没空,还要写论文,前两天绿萝在外地出差,难得有空的时候给他拨视频,他也都在图书馆,没接得了电话。

算了,等他忙过这阵子就好了,绿萝想。

天快黑了,绿萝又看了一次时间,他还是没有任何动身送自己的意思,绿萝更生气了,索性换了衣服化了妆准备出门。

出门前绿萝倚着门,看了一眼他坐在书桌前的背影,橙红色的暮色映在他身上毛绒绒的黑色卫衣上,有种令人恍惚的安心。

他察觉到绿萝的沉默,侧了一下头,说“记得带钥匙”。

绿萝愣了一下,“啊,好,你晚上还出门吗?”没等他回答,朋友催促的电话打来了,绿萝赶忙跑了出去,咣地一下关上了门。

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同时出现在那个家里。

其实是倒数第二次,只不过在他们最后一次共处一室时,那已经不能被称作是家了。


枕头从阁楼上砸下来,把枯萎了两周的白掌压垮。

白掌很好养活的,绿萝就是看中了这一点,才欢欢喜喜地把它从宜家抱回来,一周只用浇一次水,周六因为缺水而耷拉下来的叶子,浇了水,在周日又能精神抖擞地立起来。可是绿萝只出差了两周,这盆养了大半年的白掌已经干枯焦黄了,浇了水也没能复活。


那天晚上绿萝见到了很久没见的老朋友,大家一块喝了点酒,快十一点的时候,他打电话来,说在门外等着了,绿萝又惊又喜,喊他一块进来打牌。

他换了衣服,穿着靛蓝的圆领衬衫,敞开着,露出里头干净的白衬衫。绿萝喷了他的香水,凑上去闻,发现他和自己是一个味道,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,这么可爱的人儿是属于我的,真好啊。

打完牌回家,已经一点多了,他开着车,连了蓝牙放着一首法语情歌,绿萝昏昏沉沉地睡着了,再次醒来已经迷迷糊糊地站在了家门口。

洗了澡,绿萝躺在床上,转身抱住他,突然就想说并且说了出来,“亲爱的,我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”。

他没有说话。

绿萝心跳漏了半拍,小心翼翼地问,“你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吗?”

他没有说话。

许久,他哑着嗓子说,“对不起”。

绿萝愣住了。


夏夜的燥热从沥青路面一直蒸腾到阁楼上,租来的房子两侧开着窗,没有空调,连蛙声虫语也无的深夜,很远的某个角落传来雷声低沉的轰鸣。

绿萝坐在楼下的地毯上,抱着膝盖,脚边趴着萎蔫的白掌,眼泪一滴一滴浸透地板,将白掌的干枯的叶片熨烫平整。

绿萝不敢抬头,她知道他会从阁楼上探出头来看自己。

他会看着自己颤抖的双肩,但是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既陌生又遥远,像是从未相识过,从未曾一起在沙滩上拥抱着翻滚,也未曾在雪地里追逐着打闹,更未曾窝在凌晨的星空下弹同一曲吉他。

绿萝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,自己只是出差了两周,他好像一直都像他告诉自己的那样在写论文在忙碌。可是为什么,生命力这么顽强的白掌,两周没有浇水,就会完全枯萎了呢?

绿萝安慰自己,也许只是暂时的,过了这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吧。


可是绿萝大概自己也没预想到,那是她最后一次坐在她的白掌身旁。

他把她的东西一股脑摆在她新家的街边时,绿萝特地画了妆,绿萝问陪着自己的朋友,“我看上去是不是很憔悴?”,朋友揽住绿萝的肩膀说,“哪能不憔悴呢,我都替你憔悴”。

绿萝反而笑了,“你看我今天粉底打得多厚,就是要看起来越憔悴越弱势才好啊,要不然我怎么再从他那里得到一点愧疚之情呢?比娇弱我可是天生比不过某些女生的哎。”

他把什么都送来了,空的花盆,绿萝不想要了的鞋子,碎掉的粉底,和绿萝此人有关的一切。

却唯独没有那盆白掌。

他只字不语。

绿萝用尽力气拉开熟悉的车门,眼泪滚烫滴落在手背上,副驾驶的坐垫上,和递出去的那间房子的钥匙上。

绿萝看不清他的脸,只听得到车里的音响放着的是《春风十里》,他为了听清绿萝哽咽的“还给你”三个字,勉强调低了音量。


情歌不是唱给你听的,晚上的香水不是为你而留的,春天的风和夏日的畅快也不是为你吹拂的。

只有白掌不再复生的枯萎是因你而起。


当秋天的叶子落尽,冬天的第一场风穿透身体时,绿萝又从宜家搬回了一盆新的白掌,小小的,用以前的空花盆装着,像小时候的娜塔丽波特曼一样,穿着工装裤踩着马丁靴,夹在臂弯里风尘仆仆地穿过电车轨道。

迎面骑来一个扎着头巾的男孩,对绿萝吹了一声口哨,“你的植物可真酷!”

绿萝被逗笑了,回头冲着远去的男孩的背影喊了一声,“谢谢!”


“你明天早上来看,它肯定又活灵活现了,我保证!”绿萝举着杯子哗的一下往耷拉着叶子的白掌中间浇了半杯水。

“这么神奇的吗?这是白掌吧?我还不知道它这么顽强呢。”学植物学的朋友说。

“对啊,你不知道吧。就像我之前,一直以为它和我一样,都叫绿萝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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